第836章 讨李漟檄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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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妃,被剖腹,一尸两命,绝皇嗣,毁宗庙,天地呜秧!
国库空,百姓穷,她尽不管,这妖妇,还要学,女主当昌!
这大华,哪一点,我还有份?这朝廷,原是个,名存实亡!
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
这万余名百姓正群情激愤,高唱《猛回头》往宣德门涌去,忽觉脚下地动山摇,宛若天河倾泻、雷霆震怒。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但见东城望春门方向,尘土飞扬,乌云也似涌来一彪人马。
细看时,竟是三万千牛卫精骑披甲而来。
当先一排俱是铁甲连环马,马上的军士头戴凤翅兜鍪,身披明光铠,太阳底下耀得人眼也睁不开。后面步兵各执丈二长枪,枪头森森如林;两翼弓弩手擎着神臂弩,弩机上寒芒点点,早已绞紧了牛筋弦。
军容整肃,杀气凌霄,转眼间便将宣德门前围得铁桶相似。
先前呐喊的百姓被这阵势一冲,登时鸦雀无声。
但见千牛卫阵中令旗一挥,弩手齐刷刷踏前三步,冰冷的弩箭齐齐对准了手无寸铁的百姓。
正当万籁俱寂之时,忽见军阵分开,缓辔走出一位老将军。
只见其身披麒麟吞山甲,头戴束发紫金冠,虽鬓发皆白,却目光如电,正是魏国公李若宰。
这位老国公乃为数不多的开国勋贵,当年曾率三千铁骑奔袭千里,连破十城,此刻虽未着戎装,那股百战余生的杀气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若宰勒马环视,冷哼一声。这声音不高,却似在三九寒天里泼下一盆冰水,激得众人个个打起寒颤。
“出来个带头的!”老将军声如洪钟,“有什么话,跟老夫说说!”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缩作一团。
像那年前,杨炯在宣德门前处置乱民,也是这般叫个领头的出来说话,谁知那人才迈出两步,便被当场砍了脑袋。此刻忆起那红白飞溅的惨状,谁还敢逞强?
见无人应答,李若宰令亲兵递上那《讨李漟檄》。
老国公略扫几行,忽的嗤笑出声,将那青纸檄文抖得哗哗作响:“一派胡言!尔等受谣言蛊惑,冲击宣德门,当真不知死活!这上面写的,哪一点有了真凭实据?你们谁来给老夫讲个明白!”
人群依旧默然,只听得到粗重的呼吸声。
李若宰忽将檄文撕得粉碎,往空中一抛,纸屑如雪片纷扬:
“尔等难道忘了?是谁给你们推行的养老金?是谁给你们发行的低价国债?又是谁组织兴修水利,改善街巷?且不说你们忘恩负义,老夫且问你们,养老金不要了?国债不要了?啊?!”
这话好似一盆冷水浇在热油锅上,人群中顿时起了嗡嗡议论。
原来长安百姓多将积蓄买了国债,那养老金更是家家指望的晚年倚靠。经老国公这一提点,方才的热血渐渐冷了三分,横竖谁坐龙庭,与小民什么相干?若是长公主倒了,他们的银钱岂不打了水漂?
正骚动间,忽听人丛中一声尖啸:“别信他的话!他是宗室,自然向着妖妇说话!我们的钱难道他就能保证最后能本息都回来!”
又有人接话:“他今日说得天花乱坠,来日翻脸不认账,我们去哪里寻人?”
“就是就是!一个弑弟屠君之徒,何来信用一说!”一人更是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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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若宰勃然变色,“沧啷”一声拔出腰间宝刀:“尔等要试试老夫的刀利否?”
此时又有人高喊:“不要怕!咱们绝食请愿,他还敢杀我们不成?!”
这话好似给了众人一条出路,当下便有几十个书生整整齐齐坐下。其余人面面相觑,都是街坊邻里,若此时临阵脱逃,日后如何在巷子里抬头?
于是你拉我拽,不过半盏茶功夫,近万人竟黑压压坐满宣德门广场,个个高举檄文,却无一人出声。
李若宰见状不怒反笑:“喜欢绝食请愿是吧!好呀!老夫当年敌后奔袭,七日未食,犹可作战!今日我就看看,你们能否胜过老夫!”
继而转头吩咐亲兵:“去!给老夫上烤全羊,大早上被拘来,肚子还饿着呢!”
不多时,竟真有十数个火头军抬着烤架而来。肥美的全羊在炭火上滋滋冒油,椒盐香气混着孜然味儿飘散开来,另有兵士抬来一桶桶冰镇啤酒,泡沫从桶边溢出,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痕迹。
老国公径自坐在太师椅上,面对万人静坐之局,竟撕下羊腿大嚼起来。油脂顺着他花白的胡须滴落,啤酒碗碰得叮当响。
日头渐渐升高,千牛卫的铁甲映出刺目光斑,坐地的百姓们早没了起初的轩昂气。
贩夫走卒的青布短衫、书生儒士的素色襕袍,都被汗浸透了,黏黏地贴在脊梁上,顺着颈窝往下淌的汗珠子,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偏生谁也不肯动一动,脊梁骨虽还硬挺着,喉间的吞咽却忍不住,一上一下,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雀儿,好不尴尬。
那烤架旁的炭火仍 “噼啪” 地燃着,架上的全羊已烤得皮色金黄,油星子顺着焦脆的纹路往下滴,落在火里便腾起一缕轻烟,混着孜然与椒盐的香气,竟像有了脚似的,绕着广场打了个转,直直往众人鼻子里钻。
李若宰一手扯着肥嫩的羊腿,一手擎着青花海碗,酒液沾湿了花白的胡须,他只抬手胡乱抹了抹,便又大嚼起来。那羊肉撕咬时的微响,碗盏相碰的脆声,在这万籁俱寂的宣德门前,竟比金鼓更教人心里发紧。
广场上静得骇人,只闻得苍蝇 “嗡嗡” 地绕着人丛飞,混着远处坊市隐约的叫卖,倒更显此处的死寂。
那卖炊饼的王老汉,饿得眼冒金星,瞥见李老国公碗里的酒沫子,忙垂眼攥紧了扁担;穿蓝衫的书生捏着卷皱的檄文,指尖冰凉,鼻尖却沁出细密的汗,闻着那肉香,只觉得胃里空空的发疼,偏生要咬着牙,把 “讨逆” 二字在心里默念几遍。
烤肉的焦香、兵甲的锈气、人身上的汗味,搅在一处黏腻的热空气里,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胸口。
日光越来越毒,晒得石板发烫,透过薄薄的衣料烙着皮肉,可谁也不肯先挪一步,这无声的对峙,竟比那刀光剑影的厮杀更熬人。
风也似怕了这光景,敛了声息,只让那缕肉香在半空打着旋,勾着人的饥肠,却勾不动半分退让,直教这宣德门广场,成了个烧得滚烫却又冻得死寂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