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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什么打算?如今这局势一日三变,随时可能爆发大战,你倒是给个准话,我也好回去准备。不然这般悬着,如何应对今后的局面?”

杨文和脸上的笑容淡去,沉默半晌,抬起头,目光望向远方的夜空,缓缓道:“你还记得吗?咱们那些一起打天下的兄弟,当初一路从南打到北,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不让百姓再受兵祸之苦,推翻前梁的腐朽统治。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可那些兄弟,却没剩下几个了。”

沈槐听了,也不禁感慨万千,他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道:“人都会变的,不是吗?当初咱们虽然出身不同,却能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一个坛子里喝酒,不分彼此。开国之后,就有了高低贵贱之分,要分个一二三。等大家都有了子嗣,心思也就变了,还能坚持初心的,太少了,也太难了。”

杨文和站起身,背着手走到降龙木下,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银霜。

他突然开口,悠悠道:“我没变。”

沈槐一愣,脸上满是激动,眼神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拍案而起,石桌被拍得 “哐当” 响,茶盏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那就好!我这就去联络金吾卫!我儿已领熊罴卫西来,不日就到,届时我来做那屠龙弑凤之人!”

杨文和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稍安勿躁。江南传来消息,庄姓宗室已被一网打尽,李漟怕是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她已经走上了死路,不动手都不行了。还有那李泽,藏在城外嘉午台,这个时候还没去南疆,显然是还有倚仗。”

沈槐坐下身,疑惑道:“李泽即便藏了兵又如何?金花卫、麟嘉卫哪个不是百战强军,对付他绰绰有余!这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阻碍吧?”

杨文和转过身,走到沈槐面前,神色凝重:“开国之后,咱们大华内有三疾:一是宗室势大,二是世家门高,三是将领桀骜。

李乾元在位时,通过拉拢一批,拆散一批,把咱们开国十三卫全部打散,也算解决了将领桀骜之疾。

可宗室和世家这两疾,他只做了一半。我一直以来的想法,是通过温和的方式,发展科举,逐步边缘化宗室,时间一长,自然能解决这两个问题。

可如今看来,大部分人都等不了,或者说不愿意等。这一战,怕是在所难免了。”

“老杨,你该看得清楚,人心是无底洞,很少有人像你这般一心为百姓着想。说起来,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有这个心,或者说,有这个心的只能是天子。” 沈槐直言不讳,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杨文和长叹一声,望着天上的明月,自言自语道:“又回到当初那个抉择的时刻了。”

沈槐听得真切,也站起身,背着手与他一同望向明月,悠悠道:“上次你拒绝了庄姜,是为了谢南。这次呢?”

“你觉得我该走这条路?” 杨文和转过头,看着沈槐问道,眼神里带着几分探寻。

“不该吗?” 沈槐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如今这大华被他们祸害得乌烟瘴气,行章带着儿郎们九死一生,好不容易争取到和平发展的环境,如今全被他们搅乱了。和这些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国家?”

杨文和嗤笑一声,反问道:“举事向来讲究师出有名,可如今大义不在我,难呀!”

“有那么难吗?” 沈槐一脸不解,“咱们当初推翻前梁,不也镇压了三年叛乱?如今无非是再行一次旧事,难在何处?”

杨文和摇了摇头,道:“这不一样。前梁是自己内部腐朽,奸佞当道,党政祸国,边地屡次战败,才导致国内烽烟四起,说白了,是庄氏的国运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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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李家大华不同,如今也算民安国平,外部没有强敌,内部新政虽有反对之声,但总体是向好的。李家的统治根基还在,百姓的民心也还在。我们若是真的举事,天下烽烟怕是比前梁时还要大。”

“大就大呗!等杨炯回来,就让他跟神通去平叛,大不了再花个五年十年,改朝换代这一步,总是要走的!” 沈槐语气恳切,眼神里满是期盼。

杨文和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沈槐:“看看吧。耶律南仙那丫头亲自领兵,集结了五万大军,以夏狩为名,正朝边境开来。那丫头聪明得很,对局势看得比很多人都准,咱们若是真动了手,周边国家必定蠢蠢欲动,她怕是会成为得利最多的那个。”

沈槐接过密信,展开一看,越看脸色越凝重,眉头皱成了川字:“行章不是跟这耶律丫头……”

“哎,两个都是要强的人,谁都不肯先低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性格使然。” 杨文和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

沈槐沉默了,心里翻江倒海。他来之前,最担心的就是杨文和下不了决心。他清楚,在这些开国之臣中,真正为百姓着想的,只有陈群和杨文和。

杨文和向来是温和派,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天下重陷战火。所以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说服杨文和下定决心,可如今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正如杨文和所说,目前李家民心未失,冒然易鼎,外患必至,若是再引发内乱,这天下怕是要比前梁时更乱,内忧外患之下,易鼎容易,安天下却是极难。

想到这里,沈槐长叹一声:“那你有什么打算?”

杨文和回到石桌旁,从一旁的画缸中抽出一卷画轴,轻轻展开。

沈槐凑过去一看,赫然是一张大华舆图,图上山川河流、城镇关隘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沈槐正要开口询问,只见杨文和拿起石桌上的钧窑花瓶,将它压在舆图正中央。

那花瓶通体紫红,釉色肥厚,灿若星河,细细看去,瓶身上的纹理竟隐隐构成了十二星宿的形态,精美绝伦。

瓶中斜插着一株黄色茴香花,花苞未开,清雅淡然,在华美钧窑的映衬下,更显不起眼。

杨文和凝视着花瓶,沉声道:“你说,这是钧定天下,还是花定九州?”

沈槐仔细打量起那钧窑花瓶,越看越惊叹于它的工艺,再看那茴香花,不过是寻常草木,哪里能与钧窑相比?

他心中一动,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

杨文和朗声大笑,截话道:“钧瓷凝星汉,山河掌底横。茴香斜波上,岂能僭春荣?天工压九鼎,微芳衬釉明。寰宇观钧色,岂以草木争?”

沈槐听了,茅塞顿开,大笑着拍手:“对极!对极!”

“这下安心了?” 杨文和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速去收拢金吾卫,看好宣德门前的千牛卫,长安城内绝不能乱!”

沈槐用力点头,站起身,整了整长衫,大步流星地离去。

月色如洗,澄澈地漫泻于庭院之中,将那株降龙木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上,斑驳摇曳,恍若游龙。

石桌上那钧窑花瓶,其釉色紫红,灿若星河,瓶中供着一枝茴香花,晚风轻拂,花枝微颤,幽香暗渡。

这般造景,恰合了插花以古器为体,鲜花为衬,彼此映衬,浑然天成,名为“窑瓶伴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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