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佟家小姐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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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爆了个灯花,司徒长荣眼底掠过阴翳。
“山长老糊涂了!”司徒长荣扯着腰间玉穗,“大哥你信我,真不是我惹祸了。”
“啪!”
青瓷药碗砸碎在波斯地毯上,褐色的药汁蜿蜒如毒蛇。
司徒长恭咳着血沫抓住弟弟手腕:“上月你支走我二百两银子,说是要给同窗贺寿。那日寿宴,醉仙楼可没记在国公府账上。”
司徒长荣脸色煞白。那二百两早变成赌坊的借据,利滚利如今怕是不少了!
“说!”齐国公突然暴喝,吓得窗外宿鸟惊飞。他早察觉幼子近来总与些纨绔厮混,却不想竟敢欺瞒至此。
佑康茶楼顶层,卫云姝倚着阑干眺望国公府方向。
夜风卷起她石榴红裙裾,腰间缀着的银铃与檐角铜铃共鸣。
卫云姝指尖拂过阑干上未化的薄霜。
前世这时节,司徒长荣该是在书院欺辱寒门学子,直到三年后才因闹出人命被革除功名。如今白鹭书院提前逐他出门,莫非真出了什么大事......
罢了,去白鹭书院瞧瞧!
卫云姝踩着青砖地上的薄霜往白鹭书院去时,檐角铜铃正被北风吹得叮当响。
多宝阁的暗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顾暄探出半个脑袋:“公主要出门?”
他墨色衣角沾着几片枯叶,想来又在暗室里折腾机关。见卫云姝脚步不停,只得悻悻缩回去,活像只被雨淋湿的猫儿。
卫云姝并未回头,只是莞尔一笑。
马车碾过结冰的石板路,焦二攥着缰绳的手冻得通红。
自打公主府添了三十六个精壮护院,他这个车夫每日天不亮就蹲在演武场角门,看人家舞枪弄棒总要偷学两招。
车辕上挂着的灯笼晃悠着,照见车帘后一闪而过的玉色裙角。
白鹭书院门前两株老梅开得正好,守门学子见着车徽忙迎上来。引路的少年穿靛蓝学子服,袖口磨得发白却浆洗得挺括,指着东边一片青瓦房道:“女眷都在明德堂候着,断不会冲撞了正在上课的夫子。”
冬安踮脚望见廊下捧着书卷疾走的学子,忽地想起家中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那年娘亲攥着攒了半年的铜钱送弟弟进私塾,弟弟却把《千字文》撕了折纸鸢。她盯着廊柱上“格物致知”的匾额,指甲掐进掌心。
段大儒进来时挟着股松烟墨香,灰布袍子下露出半截靛青裤脚——竟是书院统一发给杂役的粗布。
老者将怀中《棋经十三篇》往案上一拍,袖中抖出张泛黄棋谱:“上回那局‘七星聚会’,老朽在‘平四路’这步卡了半月,公主快给瞧瞧!”
窗外梅枝轻颤,抖落几点残雪。
冬安正捧着茶盘要退,听得这话险些摔了粉彩盖碗。她慌忙退到廊柱后,却见公主纤指推开棋谱,露出底下压着的青玉镇纸。
“先生可知司徒长荣被逐之事?”卫云姝指尖叩在镇纸雕的竹节纹上。那日司徒家二公子被书院护卫架着扔出大门时,她正在对面茶楼看账本,少年锦衣上沾着墨汁的模样活像只炸毛山鸡。
段大儒捋须长叹。
晨雾未散时,丙字班的佟翔宇搀着祖母来送菜。那老妪挎着竹篮蹒跚过石阶,篮里水芹还带着露水。
司徒长荣偏要拦着人比背书,老妇人受惊跌坐在地,竹篮滚出三丈远,水芹沾了泥。
“大夫说老人家本就油尽灯枯。”段大儒从棋谱底下抽出张药方,“可那孩子梗着脖子嚷‘不过是个送菜的’,这话寒了多少寒门学子的心。”
窗外传来学子诵书声,念的正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卫云姝望向廊下。
寒门学子佟翔宇正扶着个佝偻老妇往庖厨去,少年单薄的肩头落满细雪,老妇人的木簪在风里颤巍巍晃着。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玉镇纸,冰凉的竹节纹路硌得指腹发红。
就在此刻,一名年轻学子急匆匆地走来,却被冬安伸手拦截。
两人简短交谈了几句,随后冬安迈开大步,疾步走来,神情略显急切:“公主殿下,段山长!外面有一位年轻学子求见山长,他说曹大娘的病情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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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大娘究竟是谁,冬安并不清楚,她仅仅是原原本本地传达了学子的求助之词。
段大儒刚起身要走,卫云姝便开口道:“司徒长荣毕竟是因着本宫的缘故才进书院,本宫随您同去看看。”她隐约猜到曹大娘身份,若真如所料,说不得还能帮衬一二。
转过回廊时便听见压抑哭声,青砖墙上爬满枯藤。
众人踏进昏暗的舍堂,正见大夫提着药箱摇头:“准备后事吧。”夏欢立刻掏出丝帕要掩公主口鼻,却被卫云姝抬手挡开。
老妪枯枝般的手被少年攥得发白。佟翔宇将脸埋进祖母掌心,眼泪顺着指缝渗进被褥:“您答应要看我中举的...…”
“好孩子...…”曹大娘浑浊的眼珠忽然转动,直勾勾盯着段大儒身后的身影。她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五指在空中虚抓:“过来...…”
卫云姝正要上前,夏欢急得扯她衣袖:“这种腌臜地方...…”
“退下。”卫云姝甩开宫婢,绣着银蝶的裙裾扫过门槛。
老妪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竟对佟翔宇喝道:“出去!”少年踉跄着被段大儒搀走时,秋平已机灵地合上门。
烛芯爆了个灯花。
老妪突然鲤鱼打挺般撑起身子,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卫云姝刚走到榻前,便觉腕骨剧痛——那只枯手铁钳般扣住她,另一只手猛地扯开她右臂衣袖。
月牙胎记在烛火下泛着淡红。老妪喉头滚动发出怪笑,涎水顺着嘴角滴在衾被上:“像!太像了!小姐...…”
“放肆!”卫云姝挣开桎梏后退半步,袖口金线在暗处泛着冷光:“你口中的小姐是谁?”
老妪忽然栽回枕上,干裂的嘴唇不停颤抖:“临州佟家......腊月二十三...…”她突然抓住被角剧烈喘息,仿佛又看见漫天火光,“那些人蒙着面,见人就砍......大少奶奶抱着襁褓跪地求饶,他们一刀......就一刀啊...…”
卫云姝俯身按住老妪肩头:“后来呢?”
“小姐把我塞进水缸...…”曹大娘浑浊的泪水洇湿枕巾,“等我爬出来......满地都是......小姐的绣鞋掉在井边...…”她突然死死盯住公主,“可你身上流着佟家的血!这月牙印子,佟家女儿都有!”
“本宫生母是浣衣局宫女。”卫云姝声音发紧,腕间红痕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