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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门开启,火光涌出。一个身影站在门内,未着甲胄,只穿一件半旧的鸦青色棉袍,身形高大,鬓角已染霜白,但腰背挺直如松。

李牧。

夏简兮下马,走上前,依礼深深一揖:“晚辈夏简兮,见过李将军。”

李牧伸手扶起她。那只手粗糙有力,满是老茧和疤痕。他仔细端详她的脸,眼中闪过痛色:“像,真像你父亲……尤其是这双眼睛。”

他侧身:“进来说话。外面风大。”

堡内陈设简陋,正中一张长木桌,墙上挂着北境舆图,密密麻麻标注着敌我态势。火盆里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寒意。

李牧屏退左右,只留陈校尉在侧。他给夏简兮倒了碗热奶茶:“北地粗陋,比不得京城。”

夏简兮双手接过:“将军戍边二十载,保境安民,晚辈代天下百姓谢将军。”

李牧摆摆手:“分内之事。”他沉默片刻,忽然道,“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当年我人微言轻,救不了他。”

“将军已尽力。”夏简兮轻声道,“父亲生前常提起将军,说北境有您在,是大齐之幸。”

李牧眼中泛起血丝,仰头喝了口奶茶,似在压抑情绪。良久,他问:“京中情形,楚昭在信里说了大概。曹党虽倒,但余孽未清,尤其是北境这边——军械粮草贪墨的线,有一半在边关。”

他从桌下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推到夏简兮面前:“这是近五年来,北境各军镇上报的军械缺损、粮草亏空记录。我暗中派人核查过,至少三成是虚报,实际物资要么根本没到前线,要么……以次充好。”

夏简兮翻开册子。里面记录详实,某年某月某批弓弩“半数弦断”,某批箭矢“箭镞脱落”,某批冬衣“填塞芦絮而非棉絮”……触目惊心。

“这些虚报的物资,最后去了哪里?”她问。

“一部分被倒卖给北狄。”李牧声音冰冷,“另一部分,流入关内黑市,或囤积在某些人的私库里,待价而沽。更可恨的是,有些真正急需的物资,因‘账面已足’而被卡在兵部,迟迟不发。”

他指向舆图上的几个点:“朔州卫、云州左卫、镇北关大营——这三处是重灾区。掌管后勤的官员,多与曹党有牵连。如今曹相虽倒,但他们根基尚在,且手握实权,一时难以撼动。”

夏简兮明白李牧的意思。京城可一朝变天,但边关的积弊,需一寸寸清理。

“将军需要我做什么?”

李牧与陈校尉对视一眼:“楚昭信中说,你如今持天璇司令牌,有监察之权。我要你以影卫密使的身份,暗查这三处的军械库、粮仓。拿到实证,我便可名正言顺清洗。”

“为何不直接上报兵部?”

“兵部新任尚书是曹相门生,虽已投诚,但难保不会暗中庇护旧部。”李牧冷笑,“且边关将领擅查后勤,易被扣上‘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的帽子。唯有影卫,有直达天听之权。”

夏简兮沉吟。这任务危险,但确是揪出边关蛀虫的良机。且父亲当年负责的军械案,与这些亏空必有千丝万缕联系。

“晚辈愿往。”她应道。

李牧眼中闪过赞许:“像你父亲,有担当。”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虎符,“这是调兵信物,可调动百人以内边军。陈校尉会带一队精锐随行护卫。但记住——暗查,非明察。一旦暴露,我未必来得及救你。”

“晚辈明白。”

正事谈毕,李牧神色缓和,问了些她这些年的经历。夏简兮简略说了,隐去影卫内斗等细节。当听到她在药铺帮工、夜探案牍库院时,李牧连连点头:“胆大心细,好。”

夜深,夏简兮被安排在堡内一间小室歇息。她躺在硬板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久久难眠。

父亲若知她此刻在黑石堡,与李牧将军共商边事,是会欣慰,还是会忧心?

她摸出怀中铁令,又取出刘大夫给的银针包。针囊内侧,绣着一行小字:“医者仁心,武者铁胆,皆需一副冷眼。”

冷眼。看透迷雾,看清人心,看破这棋局中每一枚棋子的来路与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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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上眼。

次日拂晓,夏简兮换上陈校尉准备的边军服饰——轻便皮甲,灰布棉袍,头发束成男子式样,脸上抹了些灰土。对镜自照,俨然一个瘦削清秀的少年兵卒。

“姑娘这样打扮,确实不易引人注意。”陈校尉点头,“我们今日出发,先去朔州卫。那里军械库主事姓王,是曹党一个远房亲戚,贪墨最是明目张胆。”

一行十人,皆作商队打扮,驮着几箱“货物”出发。夏简兮扮作账房学徒,背着算盘和账簿。

朔州卫城距黑石堡八十里,傍河而建,是北境重要的物资集散地。进城时已近黄昏,街道上行人熙攘,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关内关外的口音混杂,驼队马车往来穿梭,颇有些边塞繁华气象。

陈校尉熟门熟路,领众人住进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后院马厩里,已有一人在等候——是个四十来岁的精瘦汉子,穿着驿卒服色,见陈校尉便迎上来:“陈爷,您可算来了。”

“老吴,情况如何?”陈校尉问。

那老吴压低声音:“王主事这几日心神不宁,京中消息传来后,他连着三夜没睡好。但贪墨照旧——昨日刚到了一批新弩,他今夜就要动手,以‘验收不合格’为由,扣下三成,转手卖给城西的胡商。”

“胡商?哪家的?”

“‘丝路驼帮’的掌柜,叫阿史那元,表面做皮毛生意,实则是北狄的探子。”老吴啐了一口,“这王八蛋,吃里扒外!”

陈校尉看向夏简兮:“姑娘,今夜可要去看看?”

夏简兮点头:“去。”

子时,朔州卫军械库。

高墙环绕,哨塔上灯火通明。但库房后墙一处排水沟旁,老吴已悄悄移开几块松动的砖石——这是他多年经营留下的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