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9章 完美情人的不完美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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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歇山飞檐,朱红廊柱托举起的厚重门楣的国美馆前,立着一张2005年“国际雕塑艺术年展”的巨幅海报。
秋阳正好,人声细碎,脚步杂沓。
穿着米白色高领毛衣配卡其色灯芯绒长裤,外罩一件剪裁利落的深灰色羊毛大衣的李尹熙,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站在入口处,目光在攒动的人头里搜寻着那个身影。
“尹熙!”一个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从侧后方传出。
一转头,就见到郑宇哲快步朝自己走来,深蓝色修身羊绒大衣衬得身形挺拔,头发精心打理过,脸上是李尹熙熟悉的、温和又略带腼腆的笑容,手里还拿着两杯刚买的星巴克。
“抱歉,路上有点堵,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我也刚到。”李尹熙接过咖啡,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笑了笑。
郑宇哲身上散发的淡淡的木香混合着咖啡香还有一丝薄荷清冽的纪梵希魅力香水的味道,营造出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而且,今天的状态看起来格外好,眼神明亮,透着股对艺术的热忱。
“走吧,进去看。”郑宇哲一指入口,刚要抬脚。
“诶,等等。”
“怎么?”
“咖啡喝完再进。”
郑宇哲看了眼手里的咖啡,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哦,对对对。”
。。。。。。
喝完咖啡,两人这才并肩进了大门。
二楼的展厅,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不同区域,形态各异的雕塑作品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沉默的伫立,散发着或冷峻、或柔韧、或充满力量感的气息。
每件作品前,都有人在凝视、沉思,找着角度拍照或者交头接耳的讨论着。
“看那个。”郑宇哲非常自然地引着李尹熙走向一件由扭曲锈蚀钢板构成的抽象作品。
“啊,这是安东尼·葛姆雷的早期实验作品。他对负空间的探索真是先锋,这种强烈的工业质感和被侵蚀的形态,把存在与消逝的对抗凝固得如此具象。”
郑宇哲站在李尹熙身侧半步,恰到好处的距离,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存在,又不显僭越,微微侧头,看像李尹熙,眼神专注,似乎在寻求共鸣。
李尹熙点点头,走近几步,仔细端详着钢板扭曲的缝隙和斑驳的锈迹。
“确实,材质的时间感被他运用得很巧妙。不过,比起他后期更关注身体与空间关系的那些公共装置,这件早期作品在内在张力的表达上似乎更偏重于材质本身的物性叙事,那种工业文明废墟般的悲怆感很直接。”
说着,李尹熙指尖虚点着一处焊接痕迹,“这里的处理方式,让我想起一点贾科梅蒂那种被拉长的孤独感,不过葛姆雷是用硬质材料表达了一种更.....集体性的疏离?”
“....”
郑宇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停滞,随即被更明亮的赞赏覆盖,“精辟!你的眼光总是这么独到。”
“对,贾科梅蒂的行走的人那种被空间吞噬的孤绝感,与这件作品的工业废墟感,虽然材质迥异,但在表达现代性困境的内核上,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流畅地将话题接了过去,并巧妙地引向了下一个展品,一件用透明树脂包裹着无数细小金属齿轮的装置。
“看这件,当代艺术家对时间这个永恒母题的新解构.....”
李尹熙面露微笑,随着引导看去,可心里.....
刚才关于葛姆雷早期作品与贾科梅蒂的关联,她只是随口一提,郑宇哲的回应虽然听起来贴切,却更像是在背诵某篇艺术评论的通用观点,缺乏对具体作品细节的深入体察。
尤其是他提到集体性的疏离时,眼神似乎有那么零点几秒的飘忽。
两人跟随着展厅里变幻的灯光,移步到一件由废弃电路板和发光二极管组成的、探讨科技异化的作品前。
郑宇哲咳嗽一声,开始侃侃而谈,“科技理性对人性的异化”,“引用了海德格尔关于技术座架的理论片段”,整个人看着,博学而深刻。
“海德格尔的座架概念,确实点明了现代技术那种强制性的、将一切事物都纳入可计算、可利用框架的本质,”
李尹熙则随口接道,而目光却落在作品上一块被特意保留、烧焦痕迹明显的旧芯片上。
“不过,这位艺术家似乎更想表达一种废墟中的重生?你看这些被废弃的电路板,它们本身是技术理性的产物,是座架的零件。但当它们被艺术家重新组合,赋予新的发光意义。”
“尤其是这块焦痕,像不像一种对技术暴力本身的控诉与超越?这让我想到一点本雅明说的在破碎中救赎?你觉得呢?”
郑宇哲的笑容依旧完美,但面对李尹熙的问题,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
“啊,非常有见地!本雅明的救赎视角确实为解读这件作品打开了新维度。科技的冰冷废墟中孕育着新的可能,这层辩证的关系被你点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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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说完,郑宇哲赶紧将话题拉回到一个更安全的、关于作品视觉冲击力的描述上,并适时地赞美了李尹熙的敏锐。
两人沿着展线缓步前行,在一尊抽象的不锈钢作品前停下。
扭曲反光的金属表面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
“这个,”郑宇哲指着作品说明牌,“作者试图用工业材料的冰冷和变形,表达后工业时代个体身份的迷失和异化.....”
“嗯,尹熙,你看这扭曲的镜像,是不是很像我们在都市里,被各种信息和欲望拉扯变形的状态?”
李尹熙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那些光怪陆离的倒影上。
身边之人的解读流畅、引经据典,几乎挑不出错。
但不知为何,李尹熙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异样,太.....顺滑了?
像一篇精心准备的讲稿,每个观点都严丝合缝地嵌在既定的框架里,少了点面对艺术品时那种本能的、或许不够严谨但真实的触动。
想起自己跟着阿妈请来的老师,在家里的艺术馆学习时,那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讲到激动处会手舞足蹈,观点有时甚至前后矛盾,但那种对艺术赤诚的热爱和即兴的、带着个人生命、生活体验的解读,反而更让人动容。
“郑同学对当代艺术理论涉猎真广。”李尹熙笑了笑,没接茬关于“异化”的话题,反而指着旁边一件用废旧轮胎和钢筋焊接的作品,“这个呢?你觉得作者想表达什么?环保?还是对工业废墟的美学重构?”
郑宇哲镜片后的目光又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借着围观这件作品,趁着李尹熙不注意,迅速看了手心,又更迅速的插回兜里。
随即流畅地说道,“都有吧。环保议题是显性的,但更深层,可能是对废弃与重生的哲学思考。”
“这些被丢弃的轮胎,经过艺术家的手,获得了新的生命形式和美学价值,就像,”似乎在寻找一个更诗意的比喻,郑宇哲一点头,“对,就像,涅盘的凤凰?”
李尹熙听了,轻轻“嗯”了一声,也就没再追问。
这个比喻.....有点过于陈词滥调了。
她记得大姐夫李乐有一次评价某个画展时,也用了“涅盘”这个词,被曾老师笑着说“老套”。
当时还觉得大姐夫挺可爱。现在听郑宇哲用出来,却莫名觉得有点,刻意?
之后, 类似的小小“脱节”在接下来的观展中又出现了两三次。
就像李尹熙对一件以传统木雕技法表现赛博朋克主题的作品,饶有兴致地分析其传统技艺在数字时代的在地性、抵抗时,郑宇哲的回应虽然也提到了传统与现代的碰撞。
可话里,却显得有些泛泛,缺乏对具体技法和主题融合的深入见解。
但是每次,郑宇哲都凭借出色的语言组织能力和温和的态度,将话题圆融地过渡开,并辅以恰到好处的欣赏眼神。
这些细微的“不协调”和“顺滑”,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李尹熙的心底漾开一圈涟漪。
也许只是自己太过敏感,或者郑宇哲只是对某些流派没那么深入。
毕竟,他表现出来的艺术素养和谈吐,整体上远超她认识的绝大多数人,李尹熙如此想到。
走出展厅,天色已暗,华灯初上。深秋的寒意更浓了些。
深秋的凉意,吹起李尹熙鬓边的碎发。
“饿了吧?”郑宇哲很自然地侧身,替她挡了下风。
“我知道一家在这边,咱们的同胞开的烤肉,肉很新鲜,酱料也地道。离这儿不远,去尝尝?”
“好啊。”
。。。。。
离国美馆不远,一家名为汉江的韩式烤肉店。
郑宇哲先一步推开门,侧身让过李尹熙。
烤肉店不大,但生意兴隆,烟火气十足,烤肉的滋滋声、食客的谈笑声混合着诱人的肉香扑面而来。
一个微胖、系着围裙的中年大叔看到两人,立刻热情地上前招呼,“宇哲来啦!快里面请,刚你一打电话,位置给你留着呢!”
大叔的目光在李尹熙身上快速扫过,带着善意的打量。
郑宇哲微微躬身,“金大叔,打扰了。这位是我同学,李尹熙。尹熙,这是金大叔,这里的老板。”
“大叔,您好。”李尹熙礼貌地欠身。
“好好好,快坐快坐!”老板笑呵呵地亲自把他们引到靠里一个相对安静的卡座,麻利地擦着桌子,“怎么,今天想吃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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