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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血口喷人!”严婷浑身发抖,鬓边金步摇乱颤,“我是不慎滑倒不小心掉进去的。”

“是是是。”顾暄掏掏耳朵,“您眼神不好腿脚更差,非要往池子边上凑,怨不得旁人。”

严婷“哇”地哭出声,捂着脸往外跑。

严大夫人心疼得直抽抽,偏还要端着主母架子不能追出去。

卫云姝用茶盏掩着嘴角,眼尾余光扫过顾暄理直气壮的模样。这人从前在外头竟是这般作态?说话能把人气得倒仰,半句台阶都不给人留,难怪京城都说顾家大郎是个混不吝的主儿。

严婷绞着帕子退到屏风后头,指甲都要掐进木头里。她算是明白了,这浪荡子哪里是来求亲的,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顾暄忽然朝卫云姝深深作揖,云纹广袖垂落在地:“求公主给臣做主!臣好心救人倒惹身腥,如今还要被逼着娶个蛇蝎心肠的——”

“放肆!”严大夫人面色青灰如纸,手里茶盏砸在案上。她严府百年清贵,何曾被人指着鼻子骂无赖?

顾文渊急得直跺脚:“大哥慎言!”

“我说错了?”顾暄直起腰板,玉冠上垂落的红穗子直晃人眼,“前日我路过荷花池,见人落水便捞一把。好么,转头就让我娶人?我要不答应,你们就换个庶女接着闹。”他掰着手指头数,“又是投湖又是撞柱,知道的说是报恩,不知道的还当是讹诈呢!”

满屋子丫鬟婆子都屏住呼吸,窗外蝉鸣声格外刺耳。

“三万两。”顾暄突然伸出三根手指,“我这人最是心软,给三万两压惊银,这事儿便烂在肚子里。”

“你、你……”严大夫人捂着心口直喘,翡翠耳坠子打在腮边啪啪作响。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明火执仗要钱的公子哥儿!

卫云姝借着端茶的动作偏过头,青瓷盏里映出她翘起的唇角。等转回来时,仍是那副端庄模样:“严夫人以为如何?”

“臣妇......臣妇哪里拿得出这些。”严大夫人指甲抠进黄花梨椅背的雕花里。

顾暄闻言长叹:“也罢,谁让我心善呢。”他转身就要往外走,“我这就去朱雀大街说书,保管三日传遍京城——就说严府小姐落水赖上救命恩人,逼婚不成反要三万两。”

“站住!”严大夫人眼前阵阵发黑。这事要传出去,婷儿别说进宫,怕是连寻常官宦人家都嫁不进去!

顾文渊突然上前拉住兄长衣袖:“大哥何必咄咄逼人?你本就是个纨绔,名声再坏些又何妨?”

“听听!这是人话吗?”顾暄甩开他的手,腰间玉佩叮当乱响,“赶明儿我也找个窑姐儿往你身上扑,你要不娶她,我就说你逼人去死,如何?”

“荒唐!”顾文渊涨红了脸退开两步。

“严夫人可想好了?”顾暄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是要银子,还是要脸面?”

卫云姝适时起身,裙裾上金线绣的鸾鸟在光下熠熠生辉:“顾公子所言甚是。若救人反要遭讹诈,往后谁还敢行善?”她缓步走到廊下,望着院中开得正艳的西府海棠,“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这话说得重了,严大夫人“扑通”跪倒在地,满头珠翠哗啦作响。她算是看明白了,公主分明是给这混账撑腰来的!

严大夫人嘴唇哆嗦着,手指死死揪住帕子:“三万两实在要人命,顶多...顶多赔你一万两!”

“如今我的名声可涨到四万两了!”顾暄跷着二郎腿,指尖转着茶盏盖叮当作响。

“两万两!”严大夫人拍得案几上茶碗跳起,溅出的水珠沾湿衣袖也顾不得擦。

“五万两。”少年郎君嘴角噙着笑,靴尖踢开滚落脚边的青玉镇纸,“我这人最烦讨价还价。”

严大夫人眼前阵阵发黑,撑着桌沿才没栽倒。

她死死盯着这个披着锦绣貂裘的混世魔王,忽然想起三年前这厮在赌坊门口,硬生生把个赖账的盐商追得跳护城河的旧事。

“好!”后槽牙几乎咬出血来,“三万两就三万两!”

顾暄却竖起五根手指晃了晃:“夫人方才还过价,这会子该五万两了。”

“你!”严大夫人抓起茶碗就要砸,瞥见旁边端坐的临川公主,手腕一颤泼了满手热茶。她望着屏风上女儿绣的百蝶穿花图,喉咙里挤出嘶声:“五万两...我给。”

顾文渊手里的折扇折成两段。

这个纨绔平日里斗鸡走狗也就罢了,今日竟敢当众讹诈三品诰命夫人!他刚要开口,却见顾暄突然转身朝门外走。

“慢着!”严大夫人指甲抠进黄花梨木纹里,“五万两...这就去取。”

顾暄倚着门框回头,阳光给他镀了层金边,却衬得那笑愈发可恶:“现银还是借据?”

“府里现银不够,立个字据吧。”

“那就劳烦公主做个见证。”顾暄冲卫云姝眨眼,活像只讨到肉骨头的狐狸。

卫云姝捻着腕间珊瑚串,眼底泛起笑意。

这纨绔方才撒泼时像市井泼皮,此刻讨要借据倒显出几分精明。她微微颔首,秋平立即捧来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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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大夫人抖着手写完借据,鲜红的指印按得比朱砂更艳三分。顾暄吹干墨迹揣进怀里,忽然凑近低语:“夫人可要快些,我这人记性差,保不齐明日就满京城说令嫒的绯闻。”

“三日!”严大夫人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三日内必送到贵府!”

府门外。

卫云姝踩着脚凳正要登车,忽又转身。顾家两兄弟立在阶下,一个锦衣华服却站得吊儿郎当,另一个月白长衫端方如玉。

“顾二公子。”她目光扫过顾文渊攥紧的拳头,“烦请转告令尊令堂,顾大公子既救了本宫,往后他的事…”金丝护甲轻轻划过车帘,“本宫自会过问。”

顾文渊躬身应诺,冷汗浸透中衣。

顾暄却笑出两颗虎牙,日光落进他眸中碎成星星点点。

马蹄声渐远,顾暄翻身上马,玄色披风扫过顾文渊面门:“劳烦二弟回禀父亲,我这两日宿在醉仙楼——听说新来的花魁娘子琵琶弹得极妙。”

两日后,醉仙楼。

跑堂的举着托盘小跑上三楼:“顾公子,严府送来的箱子。”

顾暄推开怀中美人,赤着脚踢开箱盖。白花花的官银映着满地狼藉,五更天喝剩的酒坛歪在波斯地毯上,浸出一片暗红。

“数清楚了?”

“足足五万两,严大夫人天没亮就差人抬来的。”

少年抓起银锭掂了掂,突然扬手砸向窗外。惊起满树麻雀里,传来他放肆的笑声:“拿这些去买三百石米,城南粥棚不是缺粮么?”

屏风后转出个布衣书生,捧着账本连连摇头:“我的爷,这银子烫手得很。”

“烫手?”顾暄扯开衣领露出狰狞刀疤,“小爷我替他们积德呢!去,把城西的稳婆都请来,这些钱够接生多少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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